索维拉,总有那些美好邂逅来抚慰你的心与胃
一
来摩洛哥之前,我并没有听说过索维拉这个地方,直到舍夫沙万的西班牙清真寺。偶遇一位北京来的大叔,我们在同一个俯瞰蓝色小镇的日落节点比邻而站,“可以去索维拉,离马拉喀什不远,很凉快很舒服的海边小城。”
“好。”我在心里挖了个坑,插上一面小旗子。
反正我的旅行没有任何计划,随时可以为一个意外改变行程,有时候只是“我喜欢,我突然想了”而已。
下车后打了个哆嗦,真冷,要知道我可是从最高温度接近50摄氏度的马拉喀什过来,一下子掉进冰窖了。迎面吹来的风是潮湿的,头发像蜘蛛网一样黏在脸上,转一下头都会被绷住,衣服裤子迅速还潮,似有似无地贴着肌肤。
那一刻我有点后悔,比起20多度的潮凉之地,还是40多度的炎热干燥来得畅快。
摸黑摸到小巷子里的旅舍,洗了个澡躺在床上,觉得好像躺回水里,非常像斯里兰卡中部山区的气候,身体感官帮助我产生穿越感,迷迷糊糊中好像来到了南亚,吹风机整天呼呼开着吹衣服,在呼呼的幻觉中终于入睡。
在摩洛哥住了一阵riad后掌握了规律,第二天一早起来,我也不下楼,先去顶楼转转,一般那里集厨房、客厅、餐厅、晾晒台、洗衣房等所有功能为一体,而且,很容易在那儿找到吃的。
果然,刚迈进门就有小哥打招呼,“要不要喝一杯薄荷茶,我叫艾哈迈德,来自卡萨布兰卡。”他邀我共享早饭,反正不用说也知道,又是阿拉伯大饼配奶酪。
“Morning!”又走进一位亚洲面孔、穿着宽大红色灯笼裤的小巧姑娘,娴熟地打开厨房的煤气灶烧水泡咖啡,看起来已经在这呆了好几天,典型的日本背包客气息。
如果说硬要用几句话交代背景是这样的:姑娘叫明日香,来自东京,39岁,半年前辞职在漫无目的的旅行中。
但一个人哪里是那么容易被概括的,接下来的交谈中,才知道她干了十几年的舞台剧灯光师,去过泰国、印尼等不少国家演出,自己每年都要去巴厘岛学印尼舞蹈,“比起英文,我的印尼语大概更好一点。”
一起逛小城的时候,她还能溜溜地跟老板法语交流,什么嘛,出门遇到的日本姑娘怎么都是语言达人,而且都怀有强烈的好奇心,边玩边学当地语言。
“到这儿只有速溶咖啡喝了吧。”看着明日香往杯子里倒水,像认识好久的朋友,就这么自然地小小嘲讽了一句。
“还是711的百元咖啡更好喝一点。”她一脸委屈,“但没办法,不喝咖啡活不过来。”
“哈哈我也这么觉得。”
“不如明天早上带你去一个很local的café,面包加咖啡只要10迪拉姆。”她建议。
“啊我就想找这样的小店,你懂得,港口那里开着一溜全是面向游客的餐厅,又贵又不好吃。”
“对对对,明早一起去呐!”
其实在外面久了,邀请刚认识的朋友一起去做什么,反而变得需要勇气了,怕对方其实有别的安排不好意思,担心双方的理解有差之后也非得绑在一起游玩等等。
但也有那些人,让你一开始就觉得,嗯呐,我们会了解彼此需要的空间和距离,拒绝和接受都不会引起对方反感,只要说出自己真实的感受就行。
二
早饭后,闲逛着来到海边的城堡,当拐出歪扭扭的小巷子,一下子豁然开朗时,突然漫天的海鸟朝我扑过来,或许并没有针对我,只是黑压压的如蝗虫过境,还伴随着尖利的叫声,洁白、肥硕,每一只都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索维拉城堡和埃及亚历山大海边的碉堡如出一辙,甚至能在同一个角度找到拍出来效果同样的照片,长长的炮台,每一具大炮前都坐着举起自拍杆的当地游客,无论黑纱蒙面还是只包裹住头发。
城堡外面是一群跳水青年,或许跟滑板少年、棒球少年什么的不能划为一类。那是很自然萌发的一种信心,没有规则、没有模范,只有自己能享受纵身一跃那一刻的快意,旁观者的喝彩起不到任何作用。
前方停着许多归港的鱼船,地上一片撒发着鱼腥味的泥泞,我犹豫了一下,没有再往前走。
烈日当空的午后一般都是用来虚度的,我躺在露台的凉棚下看书,又见明日香提了个小塑料袋进厨房,拿出万酱油和芥末。吃了太多天大饼和肉,我的美食神经已经麻木,被这两样东西扎了一下,立刻问明日香。
明日香做的鲷鱼刺身和色拉
“从日本带过来的小瓶装酱油啦,这几天一直在吃刺身呢,昨天做了鯛鱼。”她答。
“带我去鱼市啊!”吃了十几天素后,光是“鱼”这个字就能让我失去理智,此时若有人使坏心眼,我一定会乖乖把支付宝银行卡密码都告诉他的。
卷起裤子包着头巾在认真观察鱼的明日香
“不过真的很脏噢,要不你还是在旅舍等我吧,有新鲜的鱼我买回来做给你吃。”明日香俨然摆出大姐大的样子。
“一起去。”我斩钉截铁。
原来鱼市就在我早上去过的海边城堡后面,渔船归港,小贩叫卖声、海鸟盯着食物伺机而来的聒噪,地上的泥巴混合着海水的咸腥和各种鱼类的身体碎片、内脏和血,我穿着一双凉鞋,提起裤脚,每一脚都像踩在沼泽里,只好东跳西跳。
明日香看着我笑,都说了很脏吧。
她熟门熟路去每个摊上看鱼的成色,一边跟我讲解,这个是鯵噢、那个是青鱼,啊眼睛有点浑浊充血了不新鲜。
逛了一大圈都没找到可以用来做刺身程度的鱼,正准备悻悻而回的时候,发现路口有位卖海胆的小哥,让他直接开两个尝尝,尽管实在很不饱满,但真的是海胆的味道啊。
我俩看到对方的表情,马上决定,买!折合不过3块钱一个,提着一塑料袋回旅舍,赶紧用小勺子挖出来,可怜兮兮那一点橘红色的肉。
明日香装了一碗清水,每一瓣海胆在水里漂过后用纸巾吸干水分,最后的成品才小半碗,真是放在手心怕化了。
我俩像金子一样看着它,如此瘦弱的海胆还是第一次吃到呢,算了吧,互相安慰,至少是海胆君啊。
“不行,过一会我再去趟鱼市,可能还有渔船回来,你明天就走了,我一定要让你吃上顿刺身。”明日香像赌气似的。
同样是离开东亚太久的旅人,天天泡在阿拉伯大饼和各种炸鸡炸鱼中,不用言喻就懂得彼此的心情,一碗白米饭、一份清清爽爽的鱼刺身,该是多么大的慰藉啊。
也许就是食运不佳,傍晚再杀了一趟鱼市,依旧空手而归,明日香在旅舍做蔬菜色拉,我则去了海边看日落,黏黏的海风依然不舒服,但索维拉却不一样了。
突然就体会到阅历和经验的魅力,39年不是白白过的,没有结婚没有小孩、又辞了厌倦的工作,不是也很棒吗?
没错,遇到什么人,才决定了会有多喜欢一座城市。
三
在路上这种有意思的邂逅不是第一次,但让我有些在意的是,这些日本姑娘和小伙都是怎么找到奇奇怪怪的local打开方式的呢?
在索维拉的最后一晚,我俩坐在旅舍露台上聊天,原来这些信息都来自于一位嫁给摩洛哥人定居索维拉的日本姑娘。
她手绘了日语版的老城地图,把这些信息po到个人博客上,细心标出了每一家小店:炸鱼铺、甜甜圈、蔬菜市场、鱼市、肉摊……据说她还开了个旅舍,定期会在里面举办“刺身畅吃”的活动,旅人味蕾的乡愁也能得到一点点满足。
“之后来东京的话可以住我家噢,我家是做榻榻米的,不过大地震里房子裂了,等修好后就很好啦!”明日香在我手机的Google地图上标出了她家位置。
“好啊,等我办好三年签,打算去仙台然后到东京呢。”
“哈哈,说起仙台,我家有个人熟人在那边,说如果大学落榜了就来仙台学神道吧,幸好考上了,否则现在就是神社的神女了。”
明日香打开一瓶红酒,“当地鱼店买的红酒,试试看好不好,好喝就给法国的叔叔寄点过去。”
“你怎么还随身携带红酒开瓶器!”目睹了她身上的各种神器后,我还是忍不住问。
“在智利买的呢,不过那儿的红酒真是好喝啊。试试这个吧。干杯!”
“干杯!”
俩人不约而同皱了下眉头,好像真不怎么样呢。
第二天早上,去当地人咖啡馆吃了个brunch后,明日香送我去汽车站,她一路走一路折纸鹤,我有些疑惑,大概是某个小爱好?到城门口时,她却郑重地把和式花纹纸做的纸鹤送给我,还有一枚5日元硬币。
“本来想找昭和63年,结果翻了半天钱包只有这枚平成元年的啦。”
突然就感觉心噗嗤一下,仿佛被温柔地捏了一下,昨晚无意聊到自己是昭和63出生,居然她就留心记下来了,“你不去当神女可惜了啦。”只好这样打趣她一句,拜拜了,珍重。
回来后,我一直去脸书上追看明日香写的旅行散记,文字细致有趣,还有种种旅人的思考,带一点点寥落。
在摩洛哥之后,她又去了埃及、坦桑尼亚、马维拉、卢旺达……现在依旧一个人在路上,刚刚抵达纳米比亚,我想,那里一定会遇到很美的沙漠和星空的。
叶酱
曾在京都游学,最爱吃的背包客,去过两百多家米其林餐厅,现在是满世界找吃的自由撰稿人、旅行体验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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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2019-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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