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敦煌（十五）《这一天，是沐浴佛光的盛会，也是属于敦煌人的节日》

跟着声音玩敦煌 · 2019-05-12

如果你问我，敦煌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是什么？

我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四月初八，浴佛节。

这是每年佛教信众们最神圣的一天，因为这一天是佛祖释迦牟尼的诞辰日。敦煌城南的雷音寺，人山人海，大雄宝殿前排起了长队，信众们手持杨柳枝，用净水为玉制佛像沐浴；一来表示对佛陀的虔诚，二也祈愿佛护佑平安吉祥。

这也是敦煌最热闹的一天，一个全民尽欢的节日，不仅仅是佛教徒。每到这一天，莫高窟会“破例”允许游人在围栏外烧香拜佛，莫高窟标志性建筑九层楼的大佛殿里也难得打开背后的通道，人们排成长队鱼贯绕行三圈，心中默默祈求。九层楼外，一派热闹景象，唱大戏的，扭秧歌的，还有三三两两家人亲朋在绿荫中围坐欢聚，一直到中午，人流都未散去。

在敦煌的四月初八，你能很真切地感受到“节日”的准确定义——不仅仅存在于宗教信仰中，它已形成习俗，具有群众性、社会性，并影响到整个社会风俗。

浴佛节，又名佛诞节、龙华会、灌佛会等。

在释迦牟尼诞辰的日子里浴佛，原是印度寺院的习俗。佛经传说，释迦牟尼的母亲摩耶夫人临近产期，有一天出去游玩兰毗尼园，忽然觉得一阵肚痛，便在无忧树下顺利地生出了悉达多太子(释迦牟尼成道前的名字)。

太子一出世就与众不同，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天地为之震动和放光，也惊动了二位龙王。龙王见是悉达多出世，赶紧前来吐清净水，为太子沐浴身体。释迦牟尼涅槃后，佛教徒们便在他的诞辰日这一天按照这个传说举行浴佛仪式。据说这样做一来为了纪念佛祖，二来浴佛之水是吉祥水，参加浴佛活动的僧俗用此水在头顶上滴几滴，便能生清净之心，荡去昏沉之业。于是，几千年来，相沿成习。到了释迦牟尼生日那天，印度所有佛教寺院都举行浴佛活动，处处呈现一派热闹景象。

藏经洞唐代绢画《佛陀诞生图之九龙灌顶》藏大英博物馆

在汉文译经中，大多记载的是龙王兄弟为释迦太子灌顶沐浴，在隋代《佛本行集经》中，不仅太子出生时天降双泉，还有一冷一暖双泉从地涌出。二龙灌顶的图像也见于西域地区，但在犍陀罗灌顶浮雕中，并没有出现二龙的形象，而用人形神祇代替了。现藏于白沙瓦博物馆的一幅浮雕中，新生太子站在三脚凳上，龙王兄弟似乎是从圆壶状容器中倾倒出水给太子灌顶。

犍陀罗浮雕《灌礼》藏白沙瓦博物馆

在敦煌藏经洞文书S·4480《太子成道变文》中是这么记载的：

“到癸丑年之岁七月十五日夜，从于六欲界天上，降下于摩耶夫人藏中，迁胎左但入右。到丙寅之岁，四月八日，于南弥梨园中手摄无忧树，脚红莲花右诞下。五百释众乱沙，车匿五百白马共成琮共佛四月八日同时生。九龙吐水，欲太子论脚七步，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口称为我为尊，某乙间上更无人。”

因此后世佛教徒纪念佛陀诞生的仪式，大都是在佛堂中或露天下净地设灌佛盘，在盘中的莲台上安置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的释迦太子金像，然后灌以五色水，以表示庆祝和供养，称此活动为“浴佛”或“灌佛”。

莫高窟北周第290窟壁画《九龙灌顶》

在佛教初传之时，浴佛活动仅可以称之为隆重的宗教仪式，真正称之为浴佛“节日”的，从文献资料看，应该是汉灵帝（156-189）时。当时丹阳人笮融为徐州牧陶谦督广陵等郡漕运，他大起浮屠寺，造铜浮屠像，用免除徭役来招致信徒，“由此远近前后五千余人，每浴佛，多设酒饭，布席于路，经数十里，民人来观及就食且万人，费以巨亿计”（《三国志·吴书·刘繇传》）——这是中原内地最早的浴佛活动。

关于浴佛节的来历，不但绘制在敦煌壁画中，比壁画更鲜活久远地流传在敦煌民间。

古老敦煌，从唐代直至清代，每年四月八日是一个大吉大利的日子。敦煌文书P3247.写卷云:“四月八日修井吉”，P2661.也记载：“四月八日日中时，取大豆三枚，杏人一枚，井水服，解鸟语。”清初，雍正时的常钧《敦煌杂钞》卷下云:“千佛洞在城南四十里……四月八日户民为浴佛之会，香火称盛。”道光时《教煌县志》载，“夏四月八日，千佛洞菩萨盛会，士女前三日进香，至日尤盛。”所以，四月初八这一天在敦煌地区，不仅称为“佛诞”，也称为浴佛会”、“菩萨盛会”，可见其风俗之盛。

常书鸿先生作品《莫高窟庙会》

敦煌这个佛教圣地，自古以来寺庙众多，有庙必供神，自然也有庙会活动。敦煌人俗称为“赶庙会”；庙会原先的意义在于信息交流和商贸沟通，慢慢的，繁衍生息在这里的人们，都在四月初八浴佛节这天不辞路途艰辛遥远，到莫高窟进香拜佛，乞求神灵保佑平安，长久以来，便形成盛大的浴佛节庙会。

1953年四月初八庙会附近农民到莫高窟烧香拜佛，这是农民坐的牛驴车

每年浴佛节一大早，心意虔诚的人们就已经在莫高窟九层楼前准备“烧头香”，祈福家人平安。在进入莫高窟96窟弥勒大像处，绕着大佛基座的通道转三圈，以示礼佛祈福。绕佛本为敬礼之一，《无量寿经》曰：“稽首佛足，右绕三匝”。从大佛背后的通道右侧开始，或持香，或双手合十，顺通道走三圈；在绕佛的通道中，也象征各种“关”，如“求子关”、“除病关”等，绕过之后即可吉祥如意，俗称“钻关”。

对敦煌人来说，除在大佛前烧香祈福许愿，浴佛节更像是一场“乡俗”“乡聚”。大家相聚在九层楼前广场，找处阴凉地，铺上干净的垫子，摆上各自从家里带来的食物，一边吃东西，一边聊家常。会才艺的也开演了，有弹三弦的、拉二胡的，唱着敦煌曲子戏和秦腔，热闹非凡。

在这天，敦煌人都会准备油饼和粽糕。油饼是发面炸的，前一天就做好了，也有早上现做的烫面油饼。粽糕也叫米糕，做法是分别把糯米和红枣煮熟，然后将熟米和红枣分层交替压在盆中，俗话叫“压粽糕”；食用时再加糖或红糖水，甜香无比。

关于浴佛节饮食习俗，明代古籍中多记录一种叫“不落夹”，《明会要》载：“不落夹者，以糯米、粳米、黑糖、蜜、红枣为之”；刘若愚《酌中志》说:“初八日，进不落夹，用苇叶方包糯米，长可三四寸，阔一寸，味与粽同也。”看来，所谓“不落夹”，大致就是用糯米红枣等做成的一种类似粽子的食品，与今天敦煌的“粽糕”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虽然敦煌人在端午等节日也会做粽糕，炸油饼，但历史上，人们对浴佛节的重视程度远胜于其他节日，这一天，粽糕和油饼做为外带食品，被一路飘香地带去莫高窟或雷音寺赶庙会，成为四月初八的首选之食。

每年在浴佛节当天，考虑到敦煌本地居民礼佛的传统习俗，莫高窟都对敦煌市民实行优惠政策，本地居民可凭有效身份证件购买5元的礼佛门票，凭票参观莫高窟第96大佛殿、第148窟卧佛殿、第138窟娘娘殿三个洞窟。（是不是心很痒痒啊）当然，外地游客在那一天也能很幸运地感受到虔诚又热闹的气氛。

这三个大型洞窟都是唐代开凿，不过看点有所不同。初唐第96窟是莫高窟第一大佛，高35.5米，因此又称为“大佛殿”，知名度最高。根据敦煌遗书《莫高窟记》记载，这尊大佛为唐武周证圣元年（695）所建，是佛国三世中的“未来佛”弥勒佛，即释迦牟尼的“接班人”。大佛的制作方法为石胎泥塑，即在崖壁石砂岩体上凿出佛像的大体形状，再用草泥垒塑、用麻泥细塑，最后着色而成。这尊大佛因多次重修，已非唐塑原貌，但仍不失雄伟壮观的气势。

美国哈佛大学福格艺术博物馆中国考察队的华尔纳来莫高窟时北大像已完全暴露室外（1924年摄）

第96窟窟前建筑因其共有九层而得名，原为四层，晚唐年间（874~879）建成五层，宋初（966）重修。当年伯希和考察团1908年拍摄的影像为“五层楼”，现在的九层楼是1935年建成，历时八年“劝募续修“，在九层楼内前室北侧，存有敦煌人吕钟于民国25年撰写的《重修千佛洞九层楼碑记》。今天的九层楼，檐牙错落，铁马叮咚，巍峨壮观，已经成为莫高窟的标志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