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刚下大巴，一位马车夫出现在我的镜头里。

       从曼德勒到蒲甘只需五个小时的车程，这也是我在缅甸坐得最舒服的一程。整个蒲甘分为新蒲甘、旧蒲甘和良乌三个镇。新蒲甘以中档宾馆为主，旧蒲甘遍布高档酒店，且离佛塔群最近，因而理所当然地成为最奢靡的地方。而我最终选择落脚于良乌——因其拥有便宜的旅店、餐馆、鲜花市场，还有距离佛塔群不远的路程。

      “你是在找旅店吗？我有马车，可以载你去找，直到你找到满意的为止。”面对我的犹豫，马车夫显然更加积极地推销自己。“OK，我给你一个最低的价格。”随后他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Yeah……嗯……唔……你要知道，六月的蒲甘随时会下大雨，而且汽车站离住宿区也是有一定的距离。我的马车十分舒适，我会一直载你找到满意的旅店为止。”

       六月的蒲甘，天气阴晴不定。上一秒太阳才热辣得令人睁不开眼，下一秒眼之所及已被乌云覆盖，闷热得令人感到很不舒服。

       马车夫倒也十分耐心，在我连续看了几家旅店都感到不满意后，他不但没有显露出反感或抵触情绪，而且还仔细询问我的要求后向我推荐了他熟知的旅店。反倒是我的情绪随这里的天气开始躁动不安起来。在马车夫推荐的小旅店安顿好以后，正欲出门吃饭，却看见马车夫在旅店门口来回踱步。马车夫似乎没有离去的意思，冲我打招呼以后询问我对旅店满意与否，继而极其认真地拿起地图向我推销起包车游览的线路。

       “嗯……唔……其实我可以带你去一些很少人知道，但是可以看到很美的日出和日落的佛塔。”马车夫的眼里稍稍透露出自信的目光。而直到现在我才看清楚他的相貌：黑瘦的身体、人字拖、素色笼基，这是大多数缅甸男人一贯的装束；二十来岁的相貌，留着一头长碎发，看似十分注重自己的外表。但衣服却肮脏破旧，口腔和牙齿因咬嚼槟榔而变得血红。很多次与他近距离交谈时我都害怕他口里看似鲜血的液体滴落在我手臂上。

       最后我要求他带我去看一次日出、一场日落以及半天的佛塔游览。以此作为报酬的，是22000基亚的车费。

       第二天，我早于约定时间十五分钟来到旅店门口，惊讶地发现马车早已停在门口，马车夫靠在车上的椅背，半梦半醒的状态。或者是为自己的睡相暴露于陌生人眼皮底下而感到尴尬，马车夫只道一句早安便匆匆让我们上马车。马车于朦胧中哒哒行走，一路上我和马车夫交流甚少，他在专心看管跑动中的马，使它不至偏离路线，而我则默默盘算着即将看到的景色，祈祷天气不要突然变坏。偶尔我提出的一些关于佛塔的疑问，但大多他都以若有所思的表情以及语气作为回复——“Yeah……嗯……唔”。究竟是他听不懂我的问题还是他认为这就是最好的回答，我无从知晓，我也没有追问，只觉气氛尴尬。

       而事实上，在之后的游览中，马车夫似乎没有了之前拉客时的积极与热情，但他也并不是消极地应对工作，即使感到为难也会尽量满足我的要求。相处过程比我想象中枯燥乏味许多。有时我打开话匣子，他思考良久才对我报以微笑；有时他会以慢吞吞的语气向我讲述途经佛塔的名字，随后又陷入沉默；有时他会在我下车进入佛塔参观时躲进马车休息午睡，被我拍醒后露出愕然的表情，然后一直微笑。

       更多时候，他坐在车头控制马匹，我坐在车尾拍照留念。偶尔他回过头来对上我的眼神，我看到他的表情，似有迟疑、似有所思、似欲言又止，随后他咧起嘴笑，露出血红的牙齿。

       大家就这样一言不发地从一个佛塔赶到另一个佛塔。

       而如今，我回看那几天在蒲甘拍的照片时，脑海里不时会浮现起马车夫血红的牙齿、若有所思的样子、以及他慢吞吞地以“Yeah……嗯……唔”的语气回应我时的那种尴尬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