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好的非洲朋友
偶然翻到在乌干达时的照片,突然无比想念东非那个凉爽夏天里的一切。
我是怎么认识Annet的呢?这大概要从与在乌华人的缘分说起,不过这个故事太长,我们暂且不讲。在当时很多同胞帮助过我,最终我被安排住进了市中心的兵哥家里,距离中国大使馆也只有两百米的距离,他在乌工作多年,正好要回国探亲,便把自己的屋子腾了出来给我住。Annet是这家人的女佣,在非洲我们更常说:house lady。
第一次进门,坦白说我连Annet的脸都没有看清,家中的看门狗虽然只是小小泰迪犬一只,却不知是哪里爆发出的能量,对我不停乱叫。难道泰迪到了非洲就变异咯?只听门那边有个女人的声音,“Don’t worry . Niuniu don’t bite”。哪里有时间去区分第三人称应该用doesn’t这样的问题,我只有紧紧的抓住朋友的手臂,是Annet帮我抱起妞妞,惊慌之中我赶紧跑上了楼,确定它不会跟上来,才安稳的躺在了床上。那时我太紧张了,根本都没顾得上看她的脸。
妞妞
大概是因为家中的男人们都在一楼办公区工作,闲时只有我和Annet出现在一起,我对乌干达充满了好奇,总是会问些有的没的的问题。那是我第一次能够这么近距离的和一个非洲人生活在一起。
这个来自乌干达与刚果金边境,肤色比大多数乌干达人都黑的姑娘,后来成了我在非洲最好的朋友。
如果时间允许的情况下,我会拉着她的手一起在家附近的商场逛街,那一带好像都是她的朋友,大家会好奇的问她这是谁,她也会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嘿嘿,这是我的朋友!”
每次我回来之前都会打电话给她来开门。但如果知道我是走路回来,Annet便会早早的守在门口守候着我,远远的看到我就向我跑来,给我一个个紧紧的充满阳光味道的拥抱。
有时早晨Annet会带着妞妞跑到我住的房间来,看看我有没有醒,如果醒来就会叫我下楼吃早餐。每当周末我到market里淘衣服,也会留心有没有适合她穿的,然后买下来,送给她。而每一次她拿到衣服的时候都会连着对我说好几声谢谢你。
住了几天,发现Annet每天给大家做的饭菜花样重复起来。男人们远在非洲外出工作,吃也要讲究些才好。加上我内心愧疚,长住这里也没有太多可回赠的------那就教Annet做饭吧!虽说我厨艺欠佳,但是教一个非洲姑娘还是绰绰有余的,这点信心我拿的出。
说干就干,我打了一辆boda boda直奔菜市场,boda这神奇的交通工具是我的最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其实就是摩托车taxi,但因为堵车高峰时段还能如鱼一般穿梭在坎帕拉的大街小巷,还不担心停车等车的问题,不得不爱。菜市场买好了菜,我看着美食app(对!美食app)一步一步示范给Annet,或是在旁边告诉她怎么做,再由她亲自操练。
我和Anne共同努力的一桌菜,看起来黑黑的只是灯光不好罢了
“下次你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我去市场买来我们一起做饭吃。兵哥会把买菜的钱提前给我的。”
“好。”
“附近有菜市场吗?”
“有的。”
“有多远?”
“差不多两公里,走路去很快的”
“走路?在这种天气下,来回四公里?为什么不打boda去啊!“四公里boda需要花费不到五块钱在我眼里物美价廉。
“如果打boda去,钱可能就不够了。“Annet告诉我,脸上有一点点羞涩和迟疑,我自责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Annet一个月的工资才只有六百元人民币,我知道时怔住了,可她却笑的很开心,露出洁白的牙齿对我说,“别家干着同样的工作才只有300多而已呢,这里对我很好的”。
我从没怀疑过这家人对Annet的一切,事实上,这应该是我见过的中非主雇关系中相处最融洽的。
“没关系下次我们去最大的那家,应有尽有,交通费我来出。我们俩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我来付,和你一起去菜市场才有意思呢”。她便不再推让。
我们提到的这个市场地处坎帕拉市中心,又因为品种齐全,所以颇有名气。常有中国人来这里买菜,时间久了,甚至会有非洲菜商对着我说”大白菜大白菜,便宜便宜“,听得多了,仍旧觉得有趣。
菜市场一角
手捧大西瓜,牛油果,白菜土豆胡萝卜,我们俩几乎像是丰收的农民般坐在风一般的boda上回到了家,可刚要下来,司机便改口了。
“我们刚才不是说好价钱了吗?”
“可谁知道你又拐到这条路上了?”
我心里咯噔一声,刚才拐过来也只是不到一百米,就因为一百米和我要这么高的价格吗?boda司机“执迷不悟”,我在外从来不会用钱来息事宁人,秉着“不惯着,一码归一码”的原则,我才不甘心,错不在我。
慢慢的有人围了上来,跑去放蔬菜的Annet回来后才醒悟出发生了什么,她对着那些对我指指点点围观的人隔空高喊了几句话,可我一句都听不懂。不过最终boda司机做出了妥协。
“你都说了什么啊?“我好奇的问道。
“那些人说你是中国人,所以你挣这么多的钱为什么不能多给他一些,我跟他们说你也是个普通人,每一分钱都是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凭着劳动来赚钱,为什么要比讲好的价格多给他一些呢?”Annet说道。
“诚信也很重要”她又补充。
Annet是一个充满正义感的人,我也为在他乡异国有朋友义无反顾“袒护”着我而感到开心和满足。
我们俩在boda boda上
“Annet,来中国不好吗,你可以看看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生活更丰富,我也能经常见到你。”听兵哥说起过,大家想要带Annet回中国继续现在的工作。
“不,那样爸爸会很担心我的。”她从未提起过她的家人。
”你的爸爸也有很多老婆吗?“(乌干达允许一夫多妻)。
“嗯,有好几个,爸爸的孩子也很多,我没数过但是很多,所以有时顾及不到我,可如果我走了,他一定会很想念我,他会担心我在中国过的怎么样。要是在坎帕拉过的不好,我想回就可以回家,可是在中国,我不能。”我想了想,自己那套价值观念还真是单一自私啊,怎么不考虑家人了呢。
后来我没有再提起过来中国的事儿,也因为我知道了非洲女佣来中国的签证办理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实。
Annet拿来刚买的假发,兴奋的在我面前试戴
在一次饭局上,大家匆匆吃完了饭离开餐桌,只剩下乌干达员工Edward,Annet和我,Edward讲笑话时,我会发自肺腑的笑个不停,与他们在一起我是那样的开心,好像那样的开心是一个洞,看不到边际无穷尽。
Edward突然对我说:“Kerry, you are an African woman now ,you laugh like them , you eat like them .“(Kerry,你已经是一个非洲女人了,你像她们一样开怀大笑,像她们一样吃的尽兴)。我看着对面的Annet,正在看着我露出了得意的微笑,眼睛里泛着光,是因为和Annet在一起的每一天,我才学习变成了一个非洲女人。
前几日在我在一个印度电影节的颁奖礼现场,忽然收到Edward回复我的信息,他说Annet 已经辞职回老家了,并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不知是因为听着最喜欢的印度作曲人Pritam那煽情的现场,还是因为对非洲的挂念,刹那间眼眶里积满了晶莹剔透的东西,在歌曲达到高潮的瞬间倾泻而出,舞台也变得模糊起来。
那之后我有试着联系Annet,但whatsapp显示送达的小勾再也没有变蓝过。我隐隐觉得难过。不过重返非洲,我一定会去Arua找你。
如果有来世,你一定曾经是一只快乐的小鸟吧。
在南非开普敦的美术馆,我看到一张像极了Annet的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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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2018-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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