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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色列】采法特的安息日(中)

锦囊作者

BriaIF  ·  2019-08-17

往事并未随风

好消息是,采法特的天气也不尽是如此糟糕。第二天下午,雨势终于变小。在古城的时间又毕竟有限,总得出去溜达,即便是冒着被冻成狗的风险。

那天恰好是周六安息日。作为宗教气息浓厚的犹太教圣城,采法特严格地遵循着各种宗教习俗。博物馆、餐馆、商店、超市皆闭门谢客,似乎也顺理成章。欣赏古城本身遂成了当天唯一可行的活动。

依山而建的采法特是全以色列海拔最高的城市,作为爬山爱好者自然不愿错过任何登顶的机会。可既是安息日,游客中心自然也不开门,就不要奢求地图或任何纸质的信息了。好在前往主要景点、海拔834米的山顶要塞(citadel,当地人叫做Metzuda)的路非常直观,只要找到贯穿古城的石阶一直走上去即可。从头走到尾的全程大概也就半个多小时。这石阶由英国人建于1936年,巴勒斯坦阿拉伯人在邻国阿拉伯民族主义影响下反抗英军和犹太军队的那场著名暴动之后,用以区隔(面对台阶)左侧的穆斯林聚居区和右侧的犹太人聚居区。

沿着这石阶走到顶便是要塞。左侧是穆斯林区,右侧是犹太区

沿着这石阶走到顶便是要塞。左侧是穆斯林区,右侧是犹太区

通往山顶之路

通往山顶之路

要塞不仅是古城的制高点,也是中东最大的十字军堡垒遗迹。可对于来自长城国度的我,这些似乎并没有什么好稀奇的。那说好的加利利湖、以色列第二高峰梅龙山(Mt. Meron,又译墨兰山)、戈兰高地的壮丽风景尽收眼底的承诺,也因阴云密布而打了折扣。倒是一砖一瓦堆砌起这堡垒的耶路撒冷石,以及仍旧呼啸而过的寒风,立刻赋予了此处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豪迈感。

耶路撒冷石赋予了要塞指点江山的豪迈感

耶路撒冷石赋予了要塞指点江山的豪迈感

耶路撒冷石

耶路撒冷石

要塞的顶端,是一个故事,和一份被纪念英勇而掩盖的悲伤。

和几乎所有的悲伤故事一样,这故事也有一个风平浪静的开始。犹太区和穆斯林区的世代居民直到二十世纪之前,说不上和睦融洽,至少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事实上,尽管自1891年起便陆续有阿拉伯或奥斯曼望族向君士坦丁堡的帝国政府上书,谏言禁止犹太人移民巴勒斯坦并购置土地,但在英国人到来之前,奥斯曼帝国对欧洲犹太人移民潮并未多加阻拦(当然,这一事实连同奥斯曼帝国的存在,是很难在现如今的以色列景点介绍中分得多少曝光的。)

偏安一隅的小镇,终究敌不过家国的大动荡。英国人托管巴勒斯坦期间,犹太人在英国的应允下加速移民,触发了巴勒斯坦阿拉伯人的警觉而引发了几次暴动。上文提到的通往要塞的石阶,便是暴动后的产物。

1948年,英军决定撤离巴以地区,并在撤离前允许阿拉伯人的军队占领了两幢包围着犹太人聚居区的警察大楼。犹太人方面,民兵组织Hagana(成立于1920年,是以色列国防军的前身)旗下的一支精锐攻击部队——“先锋部队团”三营(Palmach’s 3rd Battalion)——接手了采法特地区的防御任务。英军撤离后的1948年4月28日,旨在解放上加利利与东加利利地区的Yiftach行动由先锋部队团打响。面对阿拉伯人的攻势,犹太人部队自制的Davidka迫击炮倒是成功完成了防御任务。犹太人亦成功占领并控制了采法特的阿拉伯区。但想要“解放”整个上加利利及东加利利地区,位于山顶且仍在阿拉伯人手中的要塞才是兵家必争之地。“得要塞者得加利利”这句话最为直白地体现了要塞的战略意义。

要塞的地理位置与材质属性决定了它易守难攻。犹太人部队于5月5日和5月6日发动的第一次进攻便以失败而告终,但紧接着5月9日的第二次进攻很快收到了成效。1948年5月10日,三营指挥官Moshe Kalman宣布在“先锋部队团”成立七周年之际,献上整座采法特城作为一大“贺礼”,古城里的一条街道日后也以部队团的名字命名。而“贺礼”背后,则是五十位犹太官兵及平民的牺牲。(据说要塞入口处的另一块纪念碑上列出了14位牺牲将士的名字。)

山顶的石碑,以及我后来才留意到的老城主干道“耶路撒冷路”路旁的另一块石碑,平静地述说着当年过于激烈的一切。我无意质疑这些将士保卫族群的骁勇和担当。犹太民族在近代的遭遇不过是他们千年苦难的沧海一粟。这片碑文无法消除我的疑虑在于:当年阿拉伯区的人们,难道是全民皆兵、全民挑衅?如果不是,这场战争对阿拉伯平民的创伤又有几何?

这一追问真是让人头疼:历史深处有多少旧账,又该如何清算,事到如今已经是怎么都算不过来了。只有那触目惊心的人口比例的对比,欲言又止地想要说明些什么:战争前的采法特有90%的穆斯林人口和10%的犹太人口。阿拉法特病逝后接替他成为法塔赫(意为“征服”/conquest)最高领袖的现任“巴勒斯坦国”总统马哈茂德·阿巴斯,就于1935年出生在这里。但七十年后的今天,最新的普查数字里,犹太人的比例已高达99.2%。

那家叫做巴格达的咖啡馆依旧在主干道耶路撒冷路边迎接客来客往,马穆鲁克王朝时期的清真寺也完好无损地保留下来。这些不会说话、被堆砌在一起的石头,是采法特最后的、也是唯一的,阿拉伯痕迹。

远望山顶的纪念碑

远望山顶的纪念碑

近看独立战争纪念碑

近看独立战争纪念碑

山顶的石碑悲壮却也略带骄傲地纪念着战役中的(犹太)死难者,但主干道旁那块类似的石碑,纪念的不是战争本身,也非战争中的伤亡者,而是——武器!以迫击炮命名的石碑全称“纪念1948年用来解放采法特而使用的武器Davidka的石碑”。可笑之余又觉无限悲哀。人类几千年的历史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人们固然犯下过很多愚蠢的错误,但美好的事物也绝不在少数。历史的河流到了今天,如若某些人仍只是执拗地铭记过往的愚蠢(并赋予其完全一边倒的解读),那么很难想象同样的错误不会再次上演;昨日的苦难也只会借这东风吹到今天、绵延无期——当然,武器的纪念者恐怕完全不这么认为。对于他们,这不仅不是愚蠢,相反还是一种彰显力量的荣耀。

果然,读到最后发现纪念碑的缔造者之一是以色列国防部,叹息之余也就不足为奇了。

武器纪念碑

武器纪念碑

武器纪念碑旁的真实弹坑残迹

武器纪念碑旁的真实弹坑残迹

眼下,硝烟散尽的古城早已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宁静,但天气和历史却让人感到双倍的压抑。我决定四处走走。不一会儿,眼前的风景已从七重群山绕道了不那么浪漫的后山。

从后山放眼望去,大多是沿山而建的两三层楼高的小屋,像是一个个被压坏了形状的火柴盒。偶尔有些小方屋上安了个红色的尖顶,那原本就黯淡的红色在看不到一丝阳光与蓝天的后山居然显现出一种冷色调的苍凉。稀稀拉拉的树木植被拘谨地分享着被秃土和同样色调光秃的房屋盘踞后所剩下的山地。墨绿色在阴沉的天气下也快绿得发黑。间或夹杂其间的,是来不及清理或者根本不以为意的垃圾。

安息日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偶尔驶过的汽车飙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刺耳地提醒着要塞上的眺望者,那被它们甩在身后的死寂。

且说我一来自雾霾国度的人,断无资格妄评别人家更优质的环境。但那一刻,死亡一般的寂静和清冷,真实到让人躲闪不及。

后山一瞥

后山一瞥



#以色列#采法特#历史#战争#以色列深度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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