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山间的四重奏▪大吉岭(下)
(三)大吉岭公务员
参观完博物馆、与纱丽奶奶道别时正午刚过,我还有最后的两个小时可以挥霍。眼看博物馆这“山顶”之上还有更上,便继续前行,终于爬到了我自以为的最高处。横在视线最远端的马路向左右两侧展开,伸向两端未知的远方;近处则是一片不大的足球场。大约初中年岁的少年们在体育老师的组织下踢起了比赛。简陋的足球场没有看台,当观众的同学们就跳上周边的墙垛加油助威。我学着他们潇洒地跳着上了看台,观看这场脚法也许并不出众,但却让每一个人都充分享受的快乐足球赛。
▲ 山巅快乐足球赛,蓄势待发!
离开的那会是下午一两点的样子,原本应当是最热辣的太阳被Dow Hill上葱郁密布的各类我报不上名的乔木体贴地遮去了大半个脸。若非为赶火车从而顺利回到德里去搭前往Dharamsala的火车开启下一段旅程(可惜后来还是被Indian time给忽悠了……),这一定会是又一个让我无忧无虑的惬意下午。想到旅行中偶尔也要做出取舍抉择也许会是件让人无奈的事情,好在即使没有机会亲身体验那个下午,那种心情,我想,少年们欢乐挥洒的汗水,已经通过足球那种没有国界的语言传递给我了吧。
从Dow Hill山顶植物园走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走的山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就这么一个人大大咧咧地走在浓密松林的陪伴之间。事后,爱胡思乱想的我冷不丁地问了自己,如果当时山路中蹿出一只老虎怎么办?(西孟加拉的喜马拉雅山区可是盛产老虎的!)当我问完自己这个问题,确实也有一丝后怕。可奇怪的是,当时的自己却丝毫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脑海中只是充满着冒险的心满意足——或者,引用某一本书的名字——死在这里也不错。这可能更接近我当时的心境,假设我当时的确设想到这种情况。并不是说有了这种想法而不去抗争,而是万一抗争未果也不会遗憾,至少这样的宁静和美丽、这时的孤独与自由,切切实实地证明过命运在我活着的时候,待我不薄。
(▲ 大吉岭山林)
然而,我那时已进入天堂的爷爷似乎不怎么允许我这不吉利的胡思乱想。在深山老林走了约半个小时,来了一位三十岁出头的壮年男子与我同向而行。我抓住机会问他去山下的巴士站还要走多久,他便邀我跟他一起走,说走不多久便能叫到吉普车,届时下山也就只是十分钟的事了。他的家就在Dow Hill山间,但上班地点则在大吉岭——也许因为他是公务员的缘故,听说我是一个人旅行,他倒并未露出阿妈和微笑他们的惊奇,但也不忘叮嘱我凡事小心。只是我们同行了五分钟不到就拦到了吉普车;况且两位都是赶路人,遂没能深入交谈。但除了给我指我已经知道在哪的巴士站,他甚至还为我付了车钱!他先于我一站下车,因此当时我并不知情,直到下车准备付车费,才被司机告知“你朋友已经替你付了”……
就这样,大吉岭陌生公务员不求回报的慷慨相助,成了我的一周大吉岭之行所能期待的,最华丽的收尾。
茶农老爷爷
(四)回程的眼泪
一周前在Siliguri坐上了开往Kalimpong的巴士,如今终于又回到了平原,回到了起点。第一次的独自上路被那么多的不可思议包围,一周前的我想象力再怎样丰富旺盛,怕也料想不到吧。从Kursheong回Siliguri的一个半小时对我而言,便是从山上到山下,从凉爽到酷热,从家的温暖回到现实的“骨感”:离开了那片深山老林,在这相同的国境内,怕是再也不会有陌生人会像亲人一般对待自己了。之前的不可思议混合着此时伤感的气氛、烈日的炙烤和旅途的疲惫一并袭来,让我难以招架,完全忽略了回程票还在候补名单(waitlist)上可能让我都回不了家!
▲ 一周前,大幕拉开;一周后,回到起点
其实早在当初购票的时候就应有所警醒:三月底顺利地买到了去程,但回程票的候补位次却是惊人的132——几近于不可能!然而无知者无畏,何况当“第一次”、“独自”、“旅行”这些词凑在一起,四处流窜的热血冲动完全压过了理性,加上之前提到我又是一副“船到桥头自然直”的性子,便迫不及待地踏上了旅程:爬山喝茶才是正经事!
随后的一周内,这位次以十位一天的速度往前挪动,slowly butsurely。列车发车前两小时在Siliguri火车站查到的最新位次是第72位,希望仍旧渺茫。售票员和她的中国同行一般冷脸相对,更加深了我的焦虑。好在入口处的门卫大叔不断安抚我一定有办法上车,并给了一个切实可行的建设性意见——直接去十来分钟车程之外的上车地New Jalpaiguri找检票员。
绕了一大圈子找到检票员,程式化地口头答应了帮我解决问题,然后就一动不动了。即使是慢如Indian time,也都一分一秒地流过。
但说来好笑,似乎当时的我并不能用慌乱来形容。出国前我爸给我买的旅行读物(当时尚未养成如今吸血鬼般嗜食书香之好,便只被动地接受父亲赠书)是闾丘露薇的伊拉克战地日记《我已出发》,在来大吉岭前已全部读完。现在想来,正是后来一直对我的recklessness颇有微词的老爸亲手送我的那本旅行读物,助长了我独自流浪的贼胆。更关键的是,除了闾丘的巾帼气概,书中最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把流眼泪当作女人的杀手锏!这项惯常被视作“示弱”的女性专利成了我当时脑海中浮现出来的第一个招数。我便果断就地在他们的办公室一哭二闹(当然,上吊是想都别想!)——让我自己也有些惊讶,我竟毫不费力地入了戏。眼泪如湍急的瀑布汹涌爆发,势不可挡……是情不自禁还是假戏真做,我自己也迷糊了。
但清楚的是,这帮官僚大叔大概从未见识过独行的外国女生哭得如此放肆凶狠,无一例外地被吓傻了,态度也立刻大转弯,不知所措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地安慰我横竖问题总能想办法解决。一边是战战兢兢的安抚,另一边则开始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办公室忙进忙出。在持续不断的眼泪攻势下,检票员叔叔终于开下金口让我睡靠车厢门的一个据说是工作人员专用的下铺,让我好歹能按时回去。
眼泪的目的是达到了,但情绪却没那么容易消散。中途不知坐到哪里(此时连手机都没电了,小飞侠彻底步入原始社会),大半夜地上来一个前所未见的工作人员,一来就板着脸说我侵占了他的座位让我离开——他们怎么没和他沟通我的“特殊情况”呢!也罢,我试着自己解释给他听,但他似乎认了死理般不肯让步。真情流露或者假戏真做,借着他的不通情理又发泄了一回。当然,这一回合又是小飞侠完胜。
至此,便没人再来烦我了。我静候列车驶回熟悉的德里,许巍的歌声在耳畔久久地回旋:
谁让我们哭泣/又给我们惊喜
让我们就这样/相爱相遇
总是要说再见/相聚又分离
总是走在/漫长的路上
谁让我们哭泣,又给我们惊喜?
谁让我们在生命游戏一般的聚散别离后,仍心存感激?
再见,大吉岭!
与来时一样,回程的火车也晚点了。原定19:00到达德里的火车愣是晚了三小时,让我活生生眼睁睁地错过21:30开出的前往帕坦阔特(Pathankot)的火车。
遗憾?愤怒?全都不是。我回到德里的住处,偶然认识了住隔壁的台湾女生小马,第二天便和她一起去斋普尔和普什卡。
下一站普什卡。另一座山间的日出
旅行在印度就是这样,从不可思议开始,以不可思议结束。然后连半个格楞都不打,直接过渡到下一段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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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更新于2019-08-02发布于2018-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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