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格玛尼有个神奇的传说，山谷里有神灵住着，不让凡人盖房子——盖了隔夜就倒——不知真假虚实，不过显然本地人是信的，坛城周围2里地之外才有人住，都是窝棚。

四围篷布在猎风里呼啦啦响了一整夜，隔壁窝棚住着一家子远路来拜的，挺热闹地聊着天儿烧着炭炉，就感觉自己这头有点儿冷。军用水壶灌满了开水算个暖宝宝，搜集来几条颜色模糊的被子，把几件厚衣服都盖在身上，努力睡。这个海拔，睡不好第二天准头疼。

一大早起来去拍晨光，转经人起得更早，阳光洒进山谷，坛城如猛兽酣睡，颜色温柔。人也温柔，三头身的小喇嘛估计不到6岁，两个手拉手在原野上跑啊跳啊……褴褛一身的小伙子笑得不见饥寒，一位长辈从杂物堆里拣出根绳子给他绑裤腰……一人一世界，他们都安安静静的。

仔细找了找，没见着昨天那个精灵似的小姑娘。

“房”东大婶招待早饭，自然是糌粑——又没别的吃。我喜欢青稞，奶渣酥油也一并喜欢，只是手法太笨捏得乱七八糟……大婶瞧不下去，特意兑温水洗了两遍手，抢过碗来替我重新捏过。

回县城，又是大半天的路，司机师傅盛情邀请，就干脆顺路住进了他家。一家儿女双全，青稞茶砖堆满一面墙，纯平大彩电放着怪好听的藏语歌舞晚会，一张张细看从青年时代到结婚闹喜的家庭影集……这个略复古的做客套路显得十分温馨。晚饭端上来大块牦牛肉和肉汤泡饭，滋味极好只是费嚼，捧场地大口吃光，主人家就开心憨笑，递过热乎乎的奶茶来，又忙着给铺床。

又一日翻一座山去瞧志玛拉宫，从两千米到四千多米盘山公路翻来翻去，草原上晴雨不定一言不合就下冰雹，云彩就飘得特别好看。

这条翻山路恰在唐蕃古道南线上，从青海达日花石峡南下西藏囊谦类乌齐，有一小段穿过四川石渠这个“角”。到了洛须镇，志玛拉宫隔一条河就是西藏昌都。

志玛拉宫压着罗刹女的右手掌——文成公主占算吐蕃地形，调理藏地风水的胜迹。“藏地罗刹女仰卧图”中有详细记载——能把藏地看成女形的，风水者真是脑洞如黑洞。志玛拉宫不比大小昭寺，到底偏僻得很，反而留存得好，甚至传说还藏着些不见天日的秘宝。整体看起来非常低调，习惯了藏地节奏，宗教不过是眼保健操一样平常的日常罢了。

回程又4个小时山路，趁着天光尚早，司机问我要不要路过他嫂子家坐坐，那当然好。嫂子家就在4700来米的山腰上，牛毛织的帐篷，牛皮垫的榻，一家子正打酥油，孩子们在左近收拾晾干的牛粪。刚坐下，奶茶就冲上，酸奶酥油泡着白糖米饭端上来——盛情难却，就大口大口吃，再使劲称赞，靠手势和表情也可以沟通得很明白。眼见要端上第二碗来，赶紧表示吃不下了，嫂子歪着头瞧我，大约判断我不是假客气而是真吃饱了，满意地乐了，又倒过一碗奶茶来。

牦牛就在身边晃悠，离“原产地”不足5米的酸奶酥油饭实在好吃，也实在酸，看我一脸“够呛”，孩子们就使劲儿乐。

也没带着什么计划目的意义路线，就到石渠了。忽然就走到了，一下子就怪喜欢的。

我只是简单地喜欢这儿的简单。

天上飞鹰，地下走鼠，原野上溜达着牦牛，他们也不比人少什么。人也不比他们多什么。

这大约就是本来的样子。美不美无关紧要，存在就好。